第6535章 發寒
皇甫嵩聽完這話，也是一臉無奈，能當騎牆派的大佬，那是絕對不可能不懂政治的，正因爲懂，所以才覺得這件事難勸。
人都到生死存亡的時候，還願意和漢室談，那已經是看在漢室的硬實力上了，可一旦談不攏，會發生什麼，皇甫嵩大致也能理解。
身懷利器，殺心自起，實力在這裡擺着，你還真敢讓對方死在這裡？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這麼大一個帝國，掀桌子這種事情不好，但人要死了，還在乎掀桌子？
“想成爲羅馬公爵的人成千上萬，哪怕是在羅馬帝國的內部都屬於最頂級的那一撮，袁氏難道還有什麼不滿意嗎？”塞維魯帶着幾分不滿開口說道，在他看來，這已經是羅馬最大的誠意了。
甚至真要說的話，願意給出這樣的誠意，都不是因爲袁家的實力，而是因爲袁家背後的漢室，需要羅馬如此尊重，如果真就只用考慮袁家，還羅馬公爵？想屁吃，直接刀架在袁氏的脖子上得了。
皇甫嵩無話可說，如果沒有國內那一波，袁家是主動出來，在烏拉爾山脈東邊的思召城建國的，那羅馬這個確實不算是什麼羞辱，最多隻是讓袁家覺得搞不明白羅馬人在想什麼，但並不會覺得這是一種恥辱。
可袁家真要說的其實是劉備和陳曦放過的，所謂的仲國公本身就是曾經的死敵給予的冊封，對於袁譚而言，差不多就是吾父與劉玄德爭鋒，父親死後，我接受劉玄德的冊封，而來到東歐之後，和羅馬互毆，雖說打不過，但天高皇帝遠，羅馬不玩命拿我沒什麼太好的辦法，結果現在？
合着，我們老袁家這輩子就是被人冊封的命。
“皇甫皇帝，您到底在猶豫什麼？”佩倫尼斯看着皇甫嵩那張陰沉不定的臉色，眉頭皺成一團，佩倫尼斯承認羅馬帝國對於袁家的冊封對於大勢力而言，確實是有些打臉，但他們給的補償也不是假的啊。
“我擔心袁家無法接受這一點。”皇甫嵩吐了口氣，直接照實說了，事情到了這一步，該說的都得說，隱瞞是沒有什麼意義的。
“袁家無法接受嗎？”塞維魯很是平靜的看着皇甫嵩，“那皇甫皇帝認爲漢室是否能接受。”
“陳子川以大局爲重，對於這個冊封不會阻攔的。”皇甫嵩很是平靜的開口說道，“畢竟事情到了這一步，漢室什麼態度，在之前前往元老院已經表現的很清楚了。”
漢室現在的態度就是隻要羅馬不發癲，你們想要幹啥，我都不會太過追究，等過完了這段時間，咱們再討論後續，現在先讓大家活下去。
“那就可以了。”塞維魯看向佩倫尼斯，佩倫尼斯點了點頭，皇甫嵩看着對面兩人的神色，不由得心下輕嘆。
“我等給予尊重的是漢帝國，而非是袁家。”佩倫尼斯如是說道。
皇甫嵩無話可說，他就知道是這樣，所以纔不想說話，這種情況根本沒辦法交流，人羅馬根本不是和袁家在談，雖說是給袁家進行了冊封，但本質上羅馬對線的其實是漢帝國。
就跟羅馬跟袁家的東歐之戰一樣，羅馬帝國面對的其實也不是袁氏，而是漢室，之所以要收斂力量，也是看在袁氏背後隱藏的漢室而已。
“體面一些，儘可能體面一些。”皇甫嵩無可奈何，但又只能盡力勸慰，漢室不直接斥駁回去，袁家靠什麼擋。
“那就等元老院那邊回覆，我們就開始冊封。”塞維魯少有的展現出自己的霸道，其他事情都可以談，生死存亡的時候，誰和你談，袁家雖說出現在了羅馬的眼中，但自始至終都沒有登上這個談判桌。
本質上，雙方就是不對等的。
天色尚且還未進入黃昏，羅馬元老院已經和漢室這邊勾搭完畢，實際上更多是漢室這邊浪費了一些開會的時間，元老院這邊基本上是收到消息，然後就發佈消息，甚至擬定了給袁家留的元老院元老的位置。
可以說，這是近幾十年來，羅馬帝國執行力最強的時候，當年打安息的時候但凡有這個執行力，安息都活不了那麼久。
“仲國公。”皇甫嵩在塞維魯冊封之前，先一步前去見袁譚，多少也算是讓袁譚有個心理準備。
“皇甫將軍。”袁譚眼見皇甫嵩來見自己，直接從主位起來，先行對皇甫嵩一禮，畢竟在北歐算是見到了佩倫尼斯、皇甫嵩這些人的完全體，可算是對於大佬有了正確的認知，尊重還是要尊重的。
“這個就是西普里安、司馬仲達？”皇甫嵩看着袁譚帳篷之中的兩個年輕人隨口說道。
“是的，他們前來這邊學習兵法，只是沒想到將軍和佩倫尼斯裁判官如此迅捷的重創了奧丁麾下的神衛。”袁譚帶着幾分讚歎開口說道。
“你們先出去吧。”皇甫嵩對着西普里安和司馬懿招了招手，他怕袁譚之後情緒崩潰，“我和仲國公有些事情要聊一下。”
西普里安和司馬懿聞言無所謂的離開，他們兩人來了有一段時間，都沒見到皇甫嵩，畢竟軍事統帥，有時候真就是想見都見不到。
“發生了什麼事情？”在西普里安兩人離開之後，袁譚帶着幾分疑惑開口詢問道，心下多少不太好的預感。
“東非發生了蝗災。”皇甫嵩簡單的將大致的局勢進行了描述，但沒有提羅馬的應對，只說了羅馬、中亞、貴霜等地的損失。
袁譚聽的一愣一愣的，這樣的蝗災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果是其他人說的話，袁譚還會質疑兩下，但這玩意兒是甘家和石家聯合發佈的，袁譚也就閉嘴了，沒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去挑戰別人的專業性。
“這蝗災也太離譜了。”袁譚帶着幾分感慨說道，然後再次確信自家地點地盤確實是龍興之地，壓根沒啥蝗災，只要加強管理，蝗災根本發育不起來，不過羅馬被蝗蟲怒錘，那可是真的讓人快樂啊。
“中亞那邊的蝗災，我們該怎麼應對，幾百億蝗災再怎麼也能將那邊吃光吧，再考慮到當地一直存在的安息賊匪，今年的情況大概會非常亂吧，沒飯吃的時候，那是真的會玩命的。”袁譚站在更高的層面，分析着整體的中亞局勢，覺得今年恐怕局勢得非常混亂。
“局勢非常糟糕，在之前幾年大體局勢已經趨於穩定，大型的安息賊匪已經被基本剿滅，當地的百姓就算沒有被收編，最起碼也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生態位，不再像早先安息帝國剛崩盤時那麼的混亂，但今年這個情況……”皇甫嵩嘆了口氣，他們皇甫家在中亞也有一塊地方，所以很多事情皇甫嵩其實也清楚的很。
“這樣啊。”袁譚聞言點了點頭，多少能理解，安息現在的未被漢室收編的百姓和賊匪，大概有個近千萬的樣子，之前沒有蝗災的時候，這些遊離在統治之外的百姓和賊匪還能生存下去，但今年這波超級蝗災，註定了這些遊離在統治之外的百姓和賊匪會發癲。 人快要被餓死的時候，就不要談什麼道德和底線的問題了，中亞今年這情況，前半截是蝗蟲，後半截大概得是黃巾之亂的劇本，甚至會比黃巾之亂的劇本更讓人絕望，最起碼黃巾之亂的時候，各大世家多少還是能拿出來一些糧食的，但這次，各大世家自己恐怕都撐不住。
“今年不會好過，哪怕漢室願意從新州運送一批糧草，中亞恐怕也會很難，尤其是下半年，恐怕會是中亞賊匪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波反撲了。”皇甫嵩帶着幾分唏噓的語氣說道。
而且這次反撲和之前那種完全不同，之前打不贏可以換個地方，這次打不贏，那就只有死了。
甚至對於身處中亞的漢世家而言都是一樣的，雙方都是在生死存亡的底線上進行交戰的。
“這次恐怕還會有一些世家滅門吧。”袁譚嘆了口氣說道，“封國雖說很好，但這危險也不是說笑的。”
“是啊，國內倒是一切安康，但國內的生活反倒不適合這些世家。”皇甫嵩也帶着幾分心累說道，外出建國確實存在被人打死的可能，但能當土皇帝，誰想當孫子啊，尤其是漢室現在權威日隆，身在中亞都能感受到那種威壓，要是在國內，那不得夾着尾巴做人？
“這一次就是對於各大世家的檢測了，如果連地方賊匪的反撲都熬不過去，那隻能說是實力不濟了。”袁譚說這話的時候，很明顯有些坐山觀虎鬥的意思，反正老袁家不缺糧，也不會捱打，這兩年日子還行。
“是啊，就算能搞出來幾百萬的賊匪衝擊中亞世家的大本營，可只要這幾年有好好建設自家的堡壘，應該是沒啥問題的。”皇甫嵩聞言，瞥了一眼袁譚，對於袁譚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有些不滿，畢竟他皇甫家操控的封地，也在捱打。
哪怕皇甫家的封地按照皇甫嵩的高要求，建立了大量的永固防禦設施，並且在封地核心易守難攻的地方建立的超大型的鄔堡，並且依託地利建設了要塞，但當本地人因爲糧食問題玩命的時候，皇甫家也不可能不死人的，再怎麼好的防禦設施，面對幾十萬，幾百萬的瘋狂的饑民，都不可能一個人不死的情況下，守住。
“仲國公，整體的世界局勢您應該已經瞭解了，接下來，我要說什麼，您應該也心裡有數了。”皇甫嵩看向袁譚暗示道。
“北歐不打了？我們撤回去嗎？”袁譚理所當然的說道，現在這個情況，羅馬都要餓死了，怎麼可能還會維持如此規模的遠征軍。
“這只是一方面，羅馬帝國無論如何都湊不齊接下來的糧草，仲國公覺得接下來羅馬會幹什麼？”皇甫嵩儘可能的引導袁譚自己思考，畢竟直接說的話，袁譚因爲胸中那口氣，絕對無法理解，但如果袁譚自己想到了，那很多話就不用皇甫嵩說了。
“羅馬帝國要內亂了？”袁譚興沖沖的說道，“臥槽，對啊，東非幾千億蝗蟲，直接將羅馬主要的產糧地全給他吃光了，這不得死上千萬人，再考慮到羅馬當前的社會制度，公民和蠻子之間的極大差別，羅馬帝國鐵定保公民，這麼一來，不得天下皆反！”
袁譚越說雙眼越亮，甚至已經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給各大歐洲蠻子首領寫信的爪爪了，這可真的是一個好機會，羅馬這是要爆炸了，我們袁家這不得撿個現成的，父親在天之靈保佑啊！
“你想的沒問題，羅馬帝國也意識到了，你想想羅馬帝國意識到這種可能會發生什麼。”皇甫嵩看着袁譚那一副撿到大便宜的振奮狀，輕嘆了一口氣說道，袁譚說的確實沒錯，沒糧食的話，羅馬確實是會如此，但羅馬帝國不是傻蛋，怎麼可能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
直接點說，現在羅馬帝國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避免事情變成那樣。
袁譚聞言一愣，收斂了面上的癲狂和振奮，確實羅馬帝國又不傻，他袁譚都能想到的東西，怎麼可能想不到，那麼在如此大的危機之下，羅馬帝國不想自爆的話，那就必須要儘快搞出糧食，可現在這個時間點……
袁譚的臉色從癲狂振奮開始變得青白，最後面色青紅交替。
“所以，羅馬帝國要讓我借糧？”袁譚看着皇甫嵩詢問道，這是袁譚所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答案，畢竟袁家是真的有糧。
“不，你再往深了想，借糧只是一方面，後面還有更大的坑。”皇甫嵩嘆了口氣，“仲國公，你往更糟糕的方面去想，羅馬現在距離崩盤只有幾步，而你現在是唯一能解決問題的人，羅馬會怎麼處理。”
“大不了一死！”袁譚冷笑着說道，他羅馬還能怎麼樣，老子一個公國和你磕上了，你羅馬做的過了，老子糧食不借了，在烏拉爾山佈置戰線和你們羅馬死磕，撐上幾個月，沒糧了你們羅馬就自潰了，老子防守反擊打贏了，直接撿你們羅馬帝國的屍體，有什麼好怕的。
“呃。”皇甫嵩看着袁譚，好像也算合理，袁譚這麼多年的經歷，這麼點脾氣也還是有的，再說袁譚都意識到羅馬只剩下小半年的時間了，那袁譚好像還真不慫，直接在烏拉爾山進行防守的話，還真未必拖不住。
“說吧，皇甫將軍，能讓您來作爲說客，羅馬帝國應該是拿出了什麼讓漢室都無法拒絕的東西。”袁譚很是平靜的看着皇甫嵩，和之前那種癲狂完全不同，變得無比的冷靜，這纔像是肩負袁氏，立足東歐的國主。
“並沒有拿出任何讓漢室都無法拒絕的東西，而是羅馬元老院覺得沒有羅馬存在的世界毫無意義。”皇甫嵩看着袁譚，坦然的說道，但這句話對於袁譚而言，如同驚雷一般轟碎了袁譚所有的驕傲。
什麼叫做強大，什麼叫做豪橫，這就是了，沒有我存在的世界毫無意義，並且我確實是能做到這一點，所以當我有一天真的遇到了災難，而且無法渡過的時候，而且我也不願意坦然受死的時候，那所有人都必須要竭盡全力的幫助我渡過這個危機。
不是什麼善意，也不是什麼尊重，就是因爲我有毀了這個世界的覺悟和能力！
“沒有羅馬帝國存在的世界毫無意義嗎？”袁譚苦澀的說道，“說吧，羅馬帝國想要什麼，或者他們有什麼需求請說出來，力所能及的範圍袁家都會答應，但我們袁家同樣是人，他們如果非要讓我們死，那也就別怪我們和他們玩命，雖說我們袁家做不到他們羅馬的層級，但毀掉羅馬殘存的產糧地還是能做到的。”
皇甫嵩看着袁譚，袁譚沒有避開自己的雙眼，他不是在開玩笑，是真的，如果玩命的，羅馬能炸掉人類文明，那袁家起碼能靠先手毀掉羅馬北部的產糧地，戰略武備是幹啥的，不就是幹這個的嗎？要死一起死！
“塞維魯陛下表示需要冊封你爲羅馬東北部邊郡公爵，統轄東歐各地，行使包稅權，加稱奧古斯都，享受副皇帝待遇，並且在元老院會給你留下十二個元老的位置。”皇甫嵩將塞維魯的條件直接說了出來。
“哦，那我治下的那些凱爾特人怎麼辦，那不是羅馬的死敵嗎？我要是將我的小老婆弄去作爲羅馬元老呢？還有西普里安也弄去呢？”袁譚聞言非常淡然，就像是沒事人一般詢問道，但不知道爲什麼皇甫嵩感受到發自內心的恐懼，就像是跨越時空見到了要分一杯羹的劉邦，以及臥薪嚐膽的勾踐一般。
“沒有凱爾特人，只有公爵領的自由民，沒有凱爾特元老，只有公爵夫人。”皇甫嵩如是說道。
起來晚了，而且對應人物的語言得修的正常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