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莉確定，不是心理作用，不是錯覺。
第二天，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倒不是從熱情變得冷漠，而是少了些敷衍，態度更自然，更真實。
之前面對她時，他們的臉上都像隔着一層花紋精美卻虛假的面紗，現在，他們把面紗摘了下來。
好似一對男女從剛相識，到結婚三年後，不再介意把自己的真面目、對對方的真正態度展現出來。
他們漠然居多，看好戲的嘲弄次之，也有少部分學生教師向她展露帶着顧忌的同情。
哈莉找到負責日常瑣事的雷蒙德教師，試着提出要使用電話機。
“哈莉，安心在這待幾天，然後拋開在修道院的一切記憶，去一家富足和善的家庭開啓新的人生。
就像哥譚，所有人都知道它爛，所有家長都會對孩子說，‘長大了要避開哥譚’，可哥譚依舊存在，沒有任何改變，也沒人能改變它。
可它也始終是米國最繁榮、最有活力、最令年青人向外的城市之一。很殘酷，但這就是現實。”他委婉地拒絕道。
（ps：此處哥譚即爲紐約。）
哈莉心情糟糕，不想練球，想要找人傾訴，卻又找不到人。
安琪拉似乎可以當個預備役小妹，但她深諳生存之道，公衆場合中一直對哈莉不搭不理。
芭芭拉...她現在看她的眼神很冷淡。
好吧，芭芭拉對她，從來沒她自以爲的那樣親近。
像一頭矇住眼睛的小母牛，哈莉胡亂在莊園蹦躂一圈，竟鬼使神差地來到醫療室。
她坐在雷娜牀榻邊，沉默着不說話。
良久之後，雷娜嘆口氣，勸道：“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都老實忍着。
等你被人收養，把一切舊的記憶留在這，繼續你smile queen的輝煌未來。”
“你不懂......”哈莉輕輕搖頭。
“你以爲我不懂，其實我什麼都懂。”雷娜道。
“你真的不懂，”哈莉依舊搖頭，“我現在開始對‘smile queen’的未來產生了疑惑。
很早以前，我就對自己的未來進行過規劃——在這個世界，做最出色的運動員，獲得名聲與榮譽，享盡富貴人生。”
她特別強調了“在這個世界”，雷娜沒聽出來，只讚道：“很不錯的理想，金錢與榮譽，我也愛。”
哈莉擡頭望向窗外，聲音飄忽，“但現在我忽然覺得，我有如此天賦，或許能做些更有意義的事。”
雷娜眸光一閃，古怪道：“你想做英雄？掃蕩一切不平事？”
“不，我的初心沒有變——這一世，我要活得瀟灑，活得快樂。
金錢與榮譽固然能爲我帶來快樂，但我畢竟比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更具有天命。
一瓶小綠丸就能讓你happy，百萬美刀讓你欣喜若狂，而我，我從不滿足物質上的富足，我更想——————”
雷娜咬緊牙關，黑臉扭曲，緊緊攥着牀單的拳頭青筋暴露。
哈莉眼睛在放光，望向窗外遠方廣袤的山林，“我想活得念頭通達，我想活得沒有半點委屈與苟且。”
雷娜忽然呆住，之前的怒氣一泄而空。
她聽不懂哈莉在說什麼，但這一刻，她發現女生竟然也能如此迷人。
她曾在書中看過這種描寫“眼前的女人在發光”，之前她嗤之以鼻。女人又不是燈泡，怎麼發光？
現在，她想對歌蒂與米蘭達說：法克，原來書上的描寫都是對的，她不僅在發光，簡直見鬼地光彩奪目。
“你想做什麼？”雷娜嚥了口唾沫，猩猩臉微紅，語氣從未有過的柔和。
“我能做什麼？就像你說的，老老實實等待收養，然後把這裡經歷的一切當做一場夢，永遠拋在記憶之外。”哈莉淡淡道。
“呃，這很好。”雷娜摳摳後腦勺，總覺得有什麼不對。
剛纔說得這麼激昂，都像燈泡一樣放光了，現在忽然又老實起來......雖然老實是最好選擇，但...雷娜有些失落。
哈莉眸光一閃，神色自然道：“爲了不再行差踏錯，你得告訴我這座孤兒院所有秘密。
你自己說的，你在這待了九年，比很多修士都更瞭解修道院。”
雖然雷娜目前的表現，足以讓哈莉把她提升到“小姐妹預備役第一位”的位置，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尤其她還是個癮君子。
賭棍與癮君子最不可信。
所以，她沒把自己的真實目的說出來。
——她要攪翻這個打着上帝招牌的撒旦之家。
但不是用拳頭。
她會老實等待被收養，然後......現在還不確定，可至少會有一本“美國熔爐”橫空出世，而雷娜就是最佳原材料提供方。
“......曾經也有孩子試過反抗，沒多久，他就病了，然後病逝。
也有孩子老老實實，逆來順受，沒多久也消失了。
我知道他們爲何會消失。
我曾因爲好奇，偷偷趴在醫務室窗口偷看過。”
雷娜眼中閃過一抹驚恐，嗓子裡蹦出的話，也帶上輕輕的顫音，“他們取走了蒂亞戈的心臟，院長嬤嬤就在邊上絮絮叨叨。
她說，‘這樣的事應該儘量少做，聖約翰孤兒院聲望卓著，容不得半點玷污。哥譚街頭、州北問題兒童關懷中心，要多少健康青年沒有？’
另一個西裝筆挺，好似公司總裁的金絲眼鏡，笑着解釋道——埃博倫爵士血型特殊，在全球範圍內找了兩年，也才碰上這一個能匹配上的。”
哈莉面色陰沉，眼中似有風暴醞釀，但她什麼也沒說。
雷娜繼續道：“我嚇得好幾天睡不着覺，直到醫師給我開了半瓶子小綠丸，我吃嗨了。
然後我靈機一動，有錢佬肯定不想要毒蟲的心臟，從那天開始，我就離不開蘑菇與小綠丸了。
有時候，與警衛隊裡的警衛法克，他們也會大方給我一些白的。”
哈莉又是一驚，“你也和獨眼龍——”
雷娜搖頭，怨憤地說：“獨眼龍說我又醜又蠢，他喜歡芭芭拉那種又嬌弱又可愛的。當然，你這麼漂亮，他肯定更喜歡。”
“太猖獗了，神父與教師就從來沒管過？”哈莉難以置信道。
“管什麼？即便在普通高中，學生老師搞在一起的也不少吧？再說了，連警察也不管，他們怎麼管？”雷娜不以爲然道。
“不會吧，警察也知道？！”哈莉三觀炸裂了。
雷娜深深看了她一眼，“幸虧你名聲夠響亮。我們這兒當然來過不少漂亮的少年少女，有些人就會被誘惑，被帶到城裡去，第二天才回來，然後警長與議員就成了修道院的靠山之一。”
“去城裡陪那些人......”哈莉腦袋發暈，難道她之前十幾年都活在另一個世界？
不過轉念一想，前世的現實世界，也有愛潑斯坦那樣的禽獸，在這個更罪惡的哥譚大區，出現什麼都不該奇怪。
“三年前，我有個朋友叫琳達，12歲半就第一次被帶走。她說那是面具舞會，一個只能在夢中想象的奢華廳堂，衆多富豪權貴參加，她甚至暈暈乎乎地與一位英國王子做了第一次。
真正的王子，經常在電視上看到的那個。
那時候我年紀還小，心裡害怕的同時，還隱隱有些期待，期待神父把我眼睛蒙上，也帶到那個有英俊王子的天堂。”雷娜語氣複雜地說。
哈莉嘴角抽搐，有些分辨不出誰纔是受害人了。
“和你說這些也沒用，你名聲在外，太多媒體盯着，他們不會對你用這些手段的。”
雷娜想結束這個話題。
“沒事兒，我多增長些見識。你說詳細點，人名地名時間......”哈莉鼓勵她提供更多的素材。
雷娜無奈，只能想到什麼說什麼，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