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從地獄到天國!

觸目所見,一切都沐浴在晶瑩剔透的美妙光芒中。

黃昏的夕陽在一面面棱鏡般的晶體分割中,碎散爲無數片耀眼的暖黃與橘紅,自光芒的紛繁變化裡,有靛青流轉而出,碧綠無聲蜿蜒,蒼藍化爲波濤,黛紫如風微瀾。

就連呼吸,都被遺忘在了腦後。

世界被扭曲,重塑,化爲了眼前這般絕無比擬的瑰麗景象。

清冷、絢麗又殘酷。

無以言語的美中顯現出了最原始的古樸與肅冷,再無溫情可言。

此處已再非凡人之境!

“圈境?!”

勞倫斯失聲。

崖城安全局居然還有第二個抵達天人界限的天選者?!

而且還是那個空降北山組位置,被安全局冷暴力排擠的臨時組長?

自己居然還是低估了麼?

不,這樣的感覺……

轉瞬間的心思電轉,勞倫斯迎來了明悟。

“染色世界,化爲壁壘和絕境,這樣的矩陣……是你!”

他瞪大眼睛凝視着那一張漠然的面孔,往昔姣好的面容之上已經再無血色,平靜的眼眸中毫無波瀾。只有彷彿幻覺一般隱約翹起一絲的嘴角,彷彿絕世的聖手雕琢而成的天工之作,闡釋着流轉的悲歡喜怒。

就像是,化爲了聖殿之中的神明,傲慢俯瞰。

人世之中的苦痛、情慾、悲喜,再無法動搖她半分!

“——【密涅瓦】!”

“真懷念啊。”

聞雯輕嘆着,擡起手:“已經很久沒有人,膽敢當着我的面,這麼稱呼過我了……”

轟!

自那一剎那的變化之中,毫無徵兆的,聞雯的身影便已經,近在咫尺!

右手五指握緊,搗出。

宛若晶瑩的幻光籠罩其上,令那一隻手也宛若晶體雕琢而成的藝術品。

可只是一拳,便令偌大圈境爲之震顫,轟鳴。

碎裂的聲音不絕於耳。

彈指間,勞倫斯的雙手,觸鬚乃至上半身的骨骼,盡數碎裂,血肉炸開。

狂風呼嘯之中,猩紅的血色和碎肉從遍佈裂隙的骨架上不斷脫落,飛出,像是妖豔招展的旗!

可在那破碎的面孔之上,所浮現居然是笑容。

如此嘲弄。

“哈哈,哈哈哈哈,天人都沒能幹的掉你嗎?聯邦居然能讓你活着?你的懸賞金可比我高多了!”

無數蠕動的蟲子像是血絲從骸骨之上迅速重生,編制,化爲了一張陰鷙又詭異的面孔,赫然是勞倫斯的真容。

即便是被瞬間重創,可【渦】的追隨者從來都是以生命力旺盛和恢復力的恐怖而著稱,保命的方法數不勝數。就算被碾成粉碎,對於勞倫斯這樣抵達重生位階多年的天選者而言,只要自己的寄生蟲尚存,重組身軀也不過是彈指之間!

而更重要的是,就連勞倫斯自己都難以置信……

聞雯變弱了!

倘若眼前的女人在圈境展開之前,令自己感覺到渾身惡寒的話,在圈境覆蓋之後,威脅度反而迅速暴跌到了僅僅是棘手的程度。

“太可笑了,密涅瓦。堂堂的裂界劊子手,瘋狗屠夫,居然已經心慈手軟到這種程度了嗎?”

他難以置信,簡直懷疑這是什麼詭計或陰謀,質問:“你花費那麼大力氣,只爲了保住那些耗材的命?”

此刻,在密涅瓦的圈境籠罩範圍內,一切的生命,所有濟慈醫院內昏厥的常人,被捲入其中的無辜者,盡數被封凍在了晶體之內,隔絕了渦植術和寄生蟲的侵蝕和影響,即便是昏厥不醒或者奄奄一息……

時光彷彿都靜止了。

所有的狀態,都被強行固定在了晶體覆蓋的那一瞬間。

【荒墟】之道的凍滯之境居然被如此誇張的覆蓋到了每一個人的身上?即便是密涅瓦,也太過誇張了!

聞雯向前。

迴應他的,是另一記足以正面摧垮樓宇的鐵拳!

純粹的物質,純粹的力量,赫赫風雷自五指之間迸發,運轉,搗出,摧枯拉朽的向前,自勞倫斯重生的肉體之上貫出一個大洞來!

“對付你,足夠了!”

渦所代表的是生命。

荒墟所代表的,便是永恆不變的物質。

晶體化的能力搭配着荒墟之道的頂級矩陣·密涅瓦,所締造的,便是這正面作戰中無堅不摧的力量,乃至,凌駕於同階之上的恐怖防禦!

任何有腦子的人都不會試圖硬撼那些動不動全身金屬化之後攻防拉滿的人形堡壘!

只可惜,只是相對而言……

曾經不可企及宛若連天而立的絕壁,如今卻只是一堵厚實堅硬的高牆,即便同樣棘手,可卻沒有了與世同存的偉岸氣魄和無可匹敵的恐怖壓力。

弱,太弱了。

即便是力量還保有着原本的高度,可心智卻已經軟弱的一塌糊塗!

“荒墟之道最不需要的,便是人心!”

啪!

那一瞬間,清脆的破裂聲響起。

晶光之上,裂隙浮現。

粘稠的血色從她腹部的裂口之中緩緩滲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嗤嗤作響,開出了鋒銳又冰冷的晶體之花。

“我很好奇——”

勞倫斯擡起了重生的肢體,在一條條舞動的觸鬚之間,隱藏在死角之中的利刃終於從血肉中延伸而出。

詭異的利刃之上滿是漆黑,隱約在晶光的映照中浮現花紋,又稍縱即逝,隱沒在幽暗之中,難以窺見輪廓。

伴隨着長舌的舔舐,異化的血液落入舌尖,仔細品嚐着其中的灼熱與刺痛,勞倫斯咧嘴:“號稱貫破世上鐵壁城防的‘天工·宵暗’,同密涅瓦的防禦,孰者更強?”

悽嘯聲驟然斷絕。

自合攏的五指之間。

碎裂的晶光之下,血色沁出,可鮮血卻又迅速的轉化爲了更勝鋼鐵的晶體,蔓延,嵌合,桎梏。

“一把破鐵片?”

聞雯發問,“這就是伱的依仗?”

她的另一隻拳頭,就這樣,擡起。

握緊。

緊接着,掀起的便是足以令整個醫院都爲之動盪的狂瀾,自大地之上增殖的晶體像是波瀾一般噴薄而出,擴散。

只是一拳,便掀起了颶風。

血色飛迸,碎肉濺射,被正面一拳所擊中的勞倫斯,已經化爲了一具殘破的枯骨,可枯骨的雙眸中,卻依舊還有猙獰的焰光涌動着。

飽含着狂喜和愉快。

擋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密涅瓦之拳的前方,是他伸出的手掌,此刻只剩下半截殘存的骨骼。可骨骼之上,嶄新的血肉和組織卻在迅速增殖。

和昔日的脆弱凡胎截然不同。

那是更勝過塵世間一切鱗甲筋膜的繁複構造,而更莊嚴的,便是其中所涌動的一縷香甜的猩紅。

璀璨而耀眼,宛若赤光!

只此一滴,融入身軀,便頃刻間再造出了一具足以同密涅瓦正面抗衡的軀殼!

“我已經成功了!我成功了!”

勞倫斯大笑着,背後的血肉展開,彷彿一條條是手臂,向着天穹之上巨樹所垂落的枝幹,握緊,銜接,抽取!

貪婪的吮吸着這奇蹟的甘霖,自無數死亡和苦難裡所榨取出的輝煌成果!

“凡物之上,窮極萬象之大者爲龍。”

他虔誠的吟誦着那些龍祭會內所傳承的古老詩篇,沉醉在這美妙的蛻變中:“毀滅和天災是祂的吐息,苦痛與絕望,便是祂的血!”

現在,龍血自地獄中來,轉化已經開始了。

他將進化,他將升變。

他將自龍血之中,重生!

自狂笑中,勞倫斯卻感覺渦植術的轉化詭異的停滯一瞬,但又迅速的恢復了正常,彷彿幻覺一般。

只有巨樹的無數根鬚纏繞裡,沉睡中季覺的尾指,微不可絕的動了一下。

像是噩夢中的痙攣。

徒勞掙扎。

.

就像是驟然間,落入了深海,難以呼吸。

自未曾有過的冰冷和窒息中,季覺墜入了看不見盡頭的噩夢裡,隨波逐流,向着更深處墜落。

觸目所及,窺見的只有猩紅,側耳傾聽,迴盪在腦中的便是哀鳴。

就像是,同時有千萬人啼哭,悲苦的吶喊,徒勞的嘶吼,掙扎,最後,疲憊的鬆開了手,就這樣,墜入深淵,再不復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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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便只有屍骨和眼淚。

那些眼淚,匯聚成海洋,潮水高高的升起,在哭聲的潮裡,將一切都吞沒了。

“爲什麼要殺我,爲什麼?!”

自恍惚中,好像有人扯着自己的領子,嘶聲竭力的質問:“我只是個打工的,我纔來幾個月的時間!我是無辜的!”

可不等季覺回答,那幻影彷彿又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疲憊又狼狽的男人,渾身煤灰,一次次的砸着面前的門,“錢呢?我的錢呢?老闆,你不是說今天還我工資的麼!”

鐵門依舊聳立,無人迴應。

“都是騙子,你們都在騙我!”

走投無路的男人悲哭着,舉起錘子,“我跟你們拼了!”

他砸開了門,有槍聲響起來。

一切戛然而止,幻象消散了。

季覺卻聽見了熟悉的滴滴聲,消毒水的味道氤氳在鼻尖,他茫然的回過頭,看到了髒兮兮的病房,還有病牀上枯瘦的女人,頭髮已經掉光了,露出皺巴巴的頭皮。

“吃點吧,再吃點。”

陪牀的男人舉起飯碗,鬍子拉碴,討好的笑着:“下午還要做化療呢,吃點有精神。”

可她沒有吃。

已經快要擡不起手了。

“聽我的,不治了,咱們回家好不好?”

漫長的寂靜裡,她輕聲說,“這個病,太費錢了。”

男人僵硬在原地,端着麪碗的手懸停在空中,可脊樑卻漸漸佝僂下去,就像是被看不見的東西壓彎了。

他低下了頭。

“嗯。”

這是淚水墜落之前的最後聲音。

再然後,是瓢潑大雨,模糊的世界裡只有哀鳴,地上的女人翻滾着,抱住了孩子的大腿,淚流滿面的哀求:“別吸了!不要再吸了!就當媽求求你,沾上這個東西,這輩子都完了!”

嘭!

有棍子砸下來,把暴雨的聲音蓋過了。

天旋地轉。

另一個封閉的房間裡,牀上傳來的哀嚎和呻吟,赤裸的女人滿臉鮮血,被扯着頭髮,砸在了牆上,然後,沉默的承受着一個又一個的耳光,拳頭。

任由那個渾身紋身的男人粗暴蹂躪,直到男人折騰夠了,拔下皮帶來,將她的臉從地上扯起來:“賤人,爽不爽?”

瑟縮和恐懼裡,那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抽搐着,艱難的擠出笑容:“楊哥,你好威猛啊,人家好喜歡。”

明明血從眼角緩緩留下來,笑容卻如此甜蜜。

彷彿歡欣。

求求你,求求你,請你不要再打了。

一直到最後,這樣的話都沒有勇氣說出口。

季覺閉上了眼睛,不想再看。

可那些嘈雜的聲音,卻不斷的傳入耳朵裡,直到最後,都化爲了沙啞又渾濁的聲音,像是祈禱一般。

“大慈大悲佛菩薩保佑,救救這個孩子,救救她……弟子業障深重,活該沉淪八苦,身受無間。可她還小,她還沒上過學……”

在佛像前面,蒼老的男人老淚縱橫,就這樣,用力的磕頭,嘶啞的祈禱。

一次又一次的重複,始終不敢停。

除了祈禱之外,他已經再沒有別的辦法了。

可神佛沒有迴應。

只有哽咽一樣的嘶啞祈禱,在死寂中,漸漸斷絕。

夠了!

停下來吧,求求你們了。

放過我吧!

季覺捂住了耳朵,但沒有用。

更多的聲音,更多的畫面,那些回憶,景象和噩夢,源源不斷的涌入了他的意識和腦袋裡,他想要尖叫和哭喊,可在無數的哀鳴裡卻發不出聲音。

他還在墜落,向着絕望的更深處。

直到最後,一片死寂。

終於結束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是這麼想的,直到火焰自廢墟和殘骸之中燃起,蔓延,照亮了地獄的輪廓。

焦黑的大地上,火焰跳躍着。帶着硫磺和灰燼的風掀起,吹開了遮天蔽日的黑煙,顯現出灼紅的夜空。

星辰扭曲蜿蜒,像是燒化的玻璃一樣,滴落一縷黯淡的光。

就這樣,映照着頹敗的世界。

這天災席捲過的模樣。

夢魘重現。

破碎的聲響,坍塌的迴音,鋼鐵扭曲的刺耳摩擦聲,還有,遙遠又飄忽的歌聲,來自火焰裡,歌聲沙啞又破碎,卻如此溫柔。

十年前,潮焰之災。

季覺終於明白,他來到了地獄的最深處。

屬於自己的地方。

破碎龜裂的大地之上,鐵軌已經燒紅融化,脫離了軌道的車廂在焦土上翻滾着,拋灑着屍骨,最終落入了灰燼裡。

火焰蔓延在斷裂的座椅之間,濃煙滾滾。

在碎片和焦土之中,還有還有人在哀鳴着,掙扎,想要從火焰裡爬出,最終,又湮滅在廢墟里。

“……太陽落下,夜晚到來。”

在破碎的車廂裡,有人輕輕的唱着搖籃曲,輕柔的歌聲迴盪在火焰和濃煙裡:“快快閉上眼睛,美夢擁抱你。”

季覺僵硬在原地,呆滯的看着眼前那半扇破碎的門,卻不敢推開。

想要轉身逃離,卻又無處可去。

“星星閃耀,明月升起。”

那歌聲輕輕的唱:“看那夕陽的餘暉,我將陪伴你,等待你醒來,哪裡也不去……等待你醒來,好夢陪伴你……”

啪!

破碎的門扉從烈焰中墜落,車廂內的慘烈景象映入了季覺的眼眸。

像是地獄一樣。

可在地獄裡,有人唱着歌,沐浴在火焰裡。

她半跪在地上,懷抱着昏迷的孩子,將唯一的防毒面具戴在他的臉上。用防火毯裹住他,用自己的擁抱,堵住了所有的缺口。

於是,她便露出了微笑。

如此幸福。

就這樣,在烈焰的灼燒裡,她歌唱着,漸漸的失去氣息。只有沙啞的歌聲迴盪在孩子的夢裡,一遍又一遍,陪伴着他,彷彿要延續到永恆中去。

就好像她從未曾遠離。

季覺踉蹌的向前,任由火焰焚燒自己。

走向了夢的盡頭。

這便是那一場浩大災禍所留下的,最後結局。

什麼受咒者、天選者,什麼生命的奇蹟……季覺根本不明白那幫傢伙究竟在叨叨什麼,他搞不懂,而他們,也全部都搞錯了。

“當年應該倖存下來的人,不是我,對嗎,媽媽?”

季覺凝視着她的模樣,輕聲問:“我纔是那個本來不在倖存者名單裡的幸運兒。”

十年前,在這一輛永遠無法抵達終點的列車上,有個名爲季覺的孩子,本該在災禍之中死去,歸於塵埃。

可是有個人,將他從地獄中換出來了。

用自己。

季覺緩緩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的臉頰,手指卻停在半空中,不敢再向前。害怕她變成一觸即碎的泡影,再無蹤跡。

只有眼淚,再忍不住落下來。

“我很想你,媽媽。”

他輕聲呢喃,“真的很想。”

寂靜裡,無人迴應,可火焰焚燒的聲音卻忽然之間,消失不見不見了。

只有歌聲。

歌聲迴盪在地獄裡,一遍遍的,漸漸清晰,就像是潮汐,緩緩的升起,堅定不移。

自歌聲的盡頭,驟然有高亢的汽笛聲,再度響起!!!

黑暗被刺破了,焦土無蹤,烈焰在呼嘯的風聲裡消失無蹤,噩夢被撕裂了,輕而易舉的碾成了碎片。

迴應着他的呼喚,那個陪伴了他十年的夢,從絕望的最深處升起。

吞沒一切!

宛若,時光逆轉。

溫柔的夕陽輝光從窗外灑下,在列車敲打鐵軌的聲音裡,季覺從噩夢中驚醒了,茫然的凝視着這熟悉的一切。

就彷彿再一次的回到了災難到來之前,他還在那一輛轟然向前的火車裡,被那些溫情的回憶擁抱着。

“你看起來好難過啊,季覺。”

有人輕輕的撫摸着他的臉頰,眼瞳溫柔。

季覺看着她,好幾次,張口欲言,最終,卻忍不住低下頭,躲閃着她的視線:“我只是……有點累。”

“那就好好休息吧,再睡一會兒也沒關係。”她揉了揉季覺的頭髮:“如果什麼事情太辛苦的話,也要適當的學會放棄。”

“媽媽,可以擁抱我嗎?”季覺輕聲懇請。

“當然啊。”

她毫不猶豫,張開了雙手,將闊別十年的孩子擁入了懷中。明明如此纖細和消瘦,可被她擁抱着,卻感覺那麼安心,好像什麼都不用怕了。

整個世界都傷害不到他。

季覺閉上眼睛,緊繃着的身體便放鬆下來了。就這樣,傾聽着她的哼唱,感受着她的溫度和吐息。

美夢如此漫長,好像沒有盡頭。

直到他再度睜開了眼睛,握緊了手腕上滴答作響的手錶。

“要走了嗎。”她問。

“嗯。”

季覺看着她:“還有一些必須要做的事情,雖然很難……不過放心吧,我會搞定的,就像是過去一樣,什麼事情都難不住我的。”

“再見了,媽媽。”

他深吸了一口氣,最後道別:“我可能……再也沒法再回來了。”

有輕盈的笑聲響起了,就像是看着自尋苦惱的孩子的一樣,明明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那就繼續往前吧,不要再回頭了。”

她微笑着,捧起少年的臉頰:“我會看着你,不論你去向哪裡,走向何方。我會想念你,就像是你想念我一樣。”

就這樣,最後一次擁抱着他。

在他的額頭上,留下了輕柔的親吻。

就這樣,目送着季覺轉身離去。

季覺往前走了幾步,忍不住再一次想要回頭,可是卻不敢,直到聽見身後的聲音。

“季覺!”

夕陽的輝光下,她呼喚着自己的名字,擺手:“要加油呀。”

“嗯。”

季覺用力點頭,擦掉了眼淚,轉身,推開了車廂盡頭的大門。

告別曾經的一切。

列車彷彿遠去了,消失不見,就像是那個遠去的夢一樣。

季覺再度墜入了血色的深海中,冰冷,窒息,痛苦,但又如此熟悉,這一次,他不在害怕和恐懼了。

就這樣,擡起頭,凝視着無數卑微的痛苦和絕望的餘音。

“喂!聽得見嗎?”

季覺深吸了一口氣,奮力吶喊:“我就在這裡!”

那一瞬間,猩紅的海洋掀起狂瀾,激盪,宛若沸騰。無以計數的血色憤怒奔流,向着他匯聚而來,要徹底撕碎這個不存在於這裡的異物。

“跟我出去。”

季覺伸出了手,向着那些逝去的執念,發起邀約:“我幫你們報仇。”

剎那間,猩紅陷入死寂,彷彿凍結。

哀鳴和哭聲戛然而止。

好像有無數雙眼睛從死去的世界裡看過來,凝視着眼前的少年,彼此擾動着,廝殺,掀起了未曾有過的亂流。

最終,化爲了鮮血淋漓的手掌。

握住了他的手!

契約,於此締結。

那一瞬間,無窮苦痛和絕望所匯聚的海洋,自正中開闢!

洪流奔涌,吞沒了季覺,無窮的痛苦像是山巒一樣,託着他,升起,向着塵世,向着那個不屬於他們的世界。

那一瞬間,季覺睜開眼睛。

隔着詭異的巨樹,他凝視着被猩紅覆蓋的天穹,坍塌破碎的醫院,無數拔地而起的晶體巨柱,還有無數灑落在各處蠕動血肉。

化爲怪物的身影甩動着觸鬚,歇斯底里的狂笑着,漸漸膨脹。

觸目所及,世界就像變成了地獄一樣。

可他不怕地獄。

他早就從地獄裡爬出來了,被賜予了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他要好好的活着,他要有所作爲。從那一天起的每一天,季覺的人生,都宛若天國!

而現在……

報應的時候來了!

他伸出了手……

激戰之中,勞倫斯的神情驟然一滯,再次的感受到龍血供應的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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